從聽損家長到聽語教師這條路
謝謝我的聽損孩子!
還記得第一次來到台中至德,帶著的,是一顆沉重的心,因為我那個看似聰明活潑,而且還會唱小星星的寶貝女兒,竟然是個聽損的孩子。雖然我的內心深處仍無法相信,卻必須依然佯裝堅強地讓身邊所有的親戚朋友知道——律涵是個聽損孩子,而且必須一生戴著輔具,還有…她以後可能沒辦法像我們一樣清楚地說話。這樣沉重的壓力,用「內憂外患」來形容,真是一點也不為過。
身為一個母親,必須堅定地相信自己當下為孩子做的是最好的決定,就算身邊的人都抱持著質疑的眼光,但為了孩子,我告訴自己,只能更認真、更努力,讓孩子的語言有進步,就能支撐我繼續走下去。爾後,每週一小時與台中至德的約會,變成我和律涵生命中的大事。
來到這裡,可以從社工那邊得到福利訊息,從聽力師的解說中學習聽力學的知識,最重要的,就是老師教給我們為孩子輸入語言的技巧和方式。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的話變得越來越多,走在路上,也常感覺到旁人在注意著一個不停自言自語的媽媽,和一個沒有什麼語言能力的小孩。就這樣,從每週一次的個別課到一週四次的團體班,我總是認真帶著律涵上每一堂課,就算颳風下雨也不缺席,每天也都認真地在家中執行老師指派的作業。漸漸地,律涵的語言能力終於趕上一般的孩子,也會喜歡到處找人聊天、跟爺爺奶奶分享生活的趣事、跟同齡的小朋友一起上學,甚至還能參加說故事比賽了!
當我又開始過著悠閒安逸的生活後,我的母親告訴我:「律涵今天的笑容,是經由許多人的付出才能展現的,你應該也要提升自己的能力,為這個社會做點事情。」母親的一番話頓時點醒了我,於是在律涵念小學一年級時,我開始準備早期療育研究所的考試。想到自己並非是本科系的學生,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根本沒辦法到補習班聽課,所以只能土法煉鋼地自己整理重點,把早療相關的書盡量一本本地都看過。準備研究所考試的那段時間,都是趁孩子睡著後利用半夜的時間讀書,冬天的寒氣總是冷得我直打哆嗦,只想躲回棉被裡睡覺;春天一到,晚上又是貓叫又是狗吠的,常常擾得我心裡起毛,甚至質疑自己當初想考試的決心。但上天似乎有意地指派這樣的使命給我,我終究還是盡了最大的努力,考取了台中教育大學的早期療育研究所。
猶然記得在研究所上課第一次的自我介紹,同學們幾乎都是師字輩的專業治療師們,當輪到我介紹自己的職業時,簡直是骨鲠在喉地說完「家庭主婦」四個字。當然,身為一個家庭主婦並非不可啟齒,只是專業領域上的知識能力,在那麼多的治療師面前,頓時讓我自慚形穢。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壓力成為我必須更加精進專業的動力,我透過飽覽各種教育書籍來補足專業能力上的空缺,也逐漸在不同課程中的表現與其他同學逐漸並駕齊驅。
有時候,真的覺得生命的佈局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當我開始有了一個想為特殊孩子做些什麼的意念,這樣的意念就像網狀般地散開來,讓我有夠多的機會繼續往早療的路邁進。還記得是在高雄至德開幕那天,律涵擔任了開幕典禮的表演小嘉賓,我們看到了好久不見卻依然慈容滿面的辜嚴奶奶,也看到了依然為聽損孩子盡心盡力服務的管總幹事。總幹事親切地走過來問候和關心我們的近況,然後問我是否想要到基金會服務。這樣的一句話頓時讓我思慮全開,我想,回到基金會服務聽損的孩子,是一條最適合的路。
今年九月,我重新回到了台中至德。這一次帶著的,是一顆既雀躍又緊張的心。雀躍的是,我竟然有能力可以開始為其他的聽損孩子們服務;但卻也緊張著自己所有的準備是不是還不夠好。這樣的忐忑情緒,在我一進門看到溫柔的于媽後,就稍稍平復了;接著看到了我家律涵最專業也最值得信任的聽力師老朋友張憶萍主任,一如既往讓人信賴又溫暖的笑容,讓我的心情安定許多。還有之後要一路帶著我精進教學技巧、最專業有氣質的廖秀紋管理長,以及其他一起為早療努力的同事們。這樣溫馨的台中至德,深深地讓我覺得自己擁有超級堅強的後盾,緊張感也煙消雲散了。
在三個月的培訓當中,我學到了許多聽力學的相關專業,也看了更多和以往不一樣的教學方式。還記得過去帶著律涵療育時,我總是不停且一再地將語言灌輸到他的小腦袋中,也不管這些新的句子或詞彙是不是當下他最需要學會的,一心只想讓孩子能學更多更多,但卻發現他記得快也忘得快。為了訓練律涵「聽」的能力更好,都盡量只讓他用單一感官——也就是耳朵來學習,常在無意間剝奪了他其他感官的探索機會。
現在基金會採用的是智慧整合聽語教學系統(ITSMI),一開始我也誤認是否不再重視聽跟說,但從自己在培訓和實際教學演練後發現,這樣的教學系統重視的除了聽跟說,更重要的是希望能透過多元的教學方式,從不同的智慧面向引發孩子的優勢智慧和能力。多元智慧的教學方式,是用全人的角度來看待我們的孩子,而不是只將焦點放在孩子聽損的弱勢能力上;孩子的學習不能只靠單一的感官,而是需要透過我們身體的每一個感官來整合,才能讓大腦得到最完整的訊息。
另外一個最大的不同,就是學習的模式。以前的學習模式都是大人不停地教、孩子被動地學,孩子大多只能強記硬記,被動的學習就像機械運作般不停反覆操練,最後雖然也能因此習得語言,但在這樣的學習過程中卻也抹煞了孩子一些主動學習和思考的機會。而現在的ITSMI教學模式,是讓教師和家長轉變為引導者的角色,讓孩子在他的生活中或有趣的遊戲中,主動經由自己的大腦思考後再將語言使用出來,這才是孩子真正學會的、帶得走的能力。就像我們都曾經歷過的學生時期,那種強硬死背的課本知識常常考完試就忘記,而我們生活中必須用到或者是我們自己喜歡的內容,到現在都還能記在腦海中而持續使用著。
我們每個人在整個生命的佈局中都有其特定的位置
現在基金會的教學方式已經不同往昔,因此我開始學習破除以往教導孩子時慣有的舊習,並且努力增進各種專業知識,才能把自己提升成為更棒的老師。從一個接受服務的家長,然後成為學生,到現在成為有能力服務聽損家庭的聽語老師,這樣的轉變讓我相信,我們每個人在整個生命的佈局中都有其特定的位置,這樣的安排裡,不會有人是完全相同的。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是在這個世界的舞台之中,不可或缺的唯一角色,就如你、如我、如我們的孩子。謝謝我的女兒用生命的經歷帶我走進了早期療育的領域,謝謝基金會讓我有榮幸擔任聽語老師,謝謝所有台中至德的好同事好朋友們讓我有機會和你們一起學習。未來,我會用最大的努力繼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